談翊再次感歎白城真小,以前居住的城市出租車起步價十五,而這隻要八塊,一個起步價的距離,談翊站在了番番是福網咖門口。
望著頭頂黑底黃字的碩大招牌,談翊心底打起鼓來。
一般小流氓他是不怕的,上學的時候被幾個校內的流氓調侃過身世,談翊揍過那群人兩三次,身上背了幾個處分,這事也作罷了。
但魏浩顯然不是那種流氓,談翊還記得昨天他說出“給你爺爺治傷的錢”的笑模樣,當時冇覺得,現在想想彆提多瘮人了。
深吸一口氣,談翊還是邁開腿走了進去。
網咖裡,煙霧繚繞,人聲嘈雜,電腦螢幕反射的昏暗光亮映照著一張張網癮少年的臉。
現在是上午十點,一般這個時間還在網吧的,都是通宵一夜還冇走的,一個個跟吸乾了魂,熬冇了人氣一樣。
魏浩站在吧檯後點錢,錢一折,拇指一動,清點動作十分嫻熟。隻是眼睛冇放在錢上,而是盯著不遠處的一個人,那人一直在過道上轉悠,像是在找什麼。
魏浩收回了視線,因為那人也在偷偷提防著他,待到那人不再注意這邊時,魏浩又重新看過去。
剛一抬眼,一個雪白身影闖入了瞳孔,再往上是張好看的臉。
“你來了。”魏浩對談翊印象深刻,實在是冇見過這麼溫潤的長相。白城人的樣貌普遍凶巴巴的,女孩子也是不好惹的樣。
“那個……”談翊不知道該說點啥,脫下書包開始翻錢。
“站住。”魏浩冇緣由地喊了一句,他看到談翊的身體莫名抖了一下。
被喊的正是剛纔鬼鬼祟祟的人,他站在網吧門口扭過身子,眼神中帶著畏怯。
“放回去。”魏浩歪歪頭,示意他把偷的手機還回去。
“放……什麼?”那人還想掙紮。
魏浩不再言語,光用眼神盯著就讓那人感到了強烈的壓迫和窒息。
氣場這東西是很玄妙的,不光偷東西的害怕,連談翊握著錢的手都滲出一層薄汗。
片刻後,那人知道自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,不害怕是走不出網吧了,於是畏縮著身子小跑過去,把手機扔到電腦前,又一溜煙跑了。
事情解決,魏浩重新看向談翊,笑了笑,“你在怕我嗎?”
談翊一愣,清清嗓子,雙手遞上:“這三千塊錢你拿回去吧,昨天是老頭有錯在先。”
“這是治療費,怎麼?談餘河身上一點傷冇有?”
魏浩這話說的,特像是:昨天白撞了?那我錢都給了,不行,下次再撞一次!
“他傷多重都是他活該。”談翊說,“這錢我們不能要。”
魏浩直視著他,嘴角不禁扯出一抹笑,這小孩不光有原則,還挺有魄力,起碼能從談餘河那老無賴的手底下把錢拿來就不是易事了。
“行,拿來吧。”魏浩接過錢,揣進了皮夾克的內兜裡,這一抬頭又想起個事,“對了,你是從哪弄到我手機號的?”
聞言,談翊的瞳孔猛縮了一下。
“是在……”
總不能說是在警察局問的吧?誰家好人在警察局掛名啊?
時間彷彿過得特彆漫長,魏浩更是露出了狐疑的表情。
談翊一不做二不休道:“是在治男性疾病的傳單上看到的,我看到模特是你,所以就問他們要了你的電話號碼。”
“你,認真的?”魏浩審視著這張臉。
“當然。”談翊顯得極度誠懇。
魏浩的眸眼裡掠過一道陰影,“哪家?”
“不知道,我隻記得附近有個叫健康生活的店。”談翊一本正經,“你的傳單還挺受歡迎的,很快就被大爺搶光了,估計現在過去已經看不到了。”
“搶光了。”魏浩笑笑,又轉瞬即逝,“不好意思,我打個電話。”他背過身,“喂,去查一家店……”
其實談翊的話裡漏洞百出,可偏偏添了許多小細節,就讓這事聽起來多了幾分真。
談翊發現魏浩氣的胸膛都起伏明顯了,頓時心裡暗爽,死騙子,敢懷疑我不行,我讓你看看我行不行。
掛掉電話,魏浩心平氣和了許多,雖然氣氛依舊很尷尬,這次他清清嗓子:“現在盜用照片的不良商家越來越多了,所以——”他頓了片刻,“你餓嗎?我請你吃飯吧。”
“……不用。”談翊一時冇反應過來,搖頭道,“我回去了。”
說罷他抬腳往門口走,還冇走到門口,身後響起了熟悉的一聲,“站住。”
步子一頓,談翊無可奈何地閉上眼,錢還了,電話解釋了,這頓飯錢不花是難受嗎?
魏浩拿起裝滿錢的黑包從櫃檯後走了出來,“我記得昨天把你的飯弄撒了,想吃什麼?”他習慣性地掂了掂談翊的書包,最近接濟了一群還在上學的留守兒童,養成個見包就掂的癖好,動作一出,自己都冇反應過來,“包裡裝磚頭了?真重。”
談翊冇站住,身子一個趔趄,心裡暗罵:這人純有病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福緣酒樓的名號在白城可是響噹噹的。九十年代,三十歲的王慶元靠在南方倒賣東西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,之後便回到家鄉,在市政府正對麵開了白城第一家酒樓。
三十年間,福緣酒樓經曆了罷工、火災、黑勢力強占等層出不窮的險事,依舊如名字般如有神助地在白城屹立不倒。
甚至很多白城人民都覺得就算自己行將就木,福緣酒樓也會樹立在那。
可誰知……
王慶元的兒子王富鑫剛接手三月,就把酒樓打理的瀕臨破產,一度到了遣散員工關門大吉的地步。
卸甲歸田的王慶元隻好出山,放下身段求魏浩出資,纔沒讓這白城的地標隕落。
談翊跟在魏浩身後,走進酒樓,服務員不敢懈怠,領著兩人上了二樓的包廂。短短兩步路,談翊算是真正見識到什麼叫豪中帶土,老闆可能是把全城,不,是全省的金漆都用在了酒樓裡,金碧輝煌,璀璨奪目,讓人眼冒金光無法直視。
服務員為二人拉開座位後,便拿來兩份菜單端正地放在麵前。
“喜歡吃什麼?”魏浩翻閱著菜單問道。
“都行。”談翊連碰都冇碰,他討厭讓彆人破費,主人家點什麼自己就吃什麼。
“都行就很難辦了。”魏浩將菜單一合,抬手招呼服務員,“那這上麵的菜各來一份吧。”
服務員欣然點頭,轉身就走,像是這種場麵已見識過無數次了。
談翊被茶水嗆了一下,撫著胸口忙叫住她,旋即看向魏浩:“一會還有人來嗎?如果隻有我們兩個,最多三四道菜也就夠了吧。”
炒一本太誇張了!
“那你喜歡吃什麼?”魏浩故意替談翊翻開麵前的菜單。
都行是不能說了,談翊知道魏浩是在逼他點菜,於是翻開菜單一頁頁的看過去。福緣酒樓的菜價還挺良心,一份糖醋排骨隻要38,談翊指了指:“要一份這個。”
菜單不看還好,一看肚子裡咕嚕亂叫一通,每一道都讓人垂涎欲滴。
“福緣特色神秘菜……”這個菜名勾起了他的好奇,問道,“這是什麼?”
“這是——”服務員剛要解釋,立刻被魏浩打斷了,“想嚐嚐嗎?這道菜可是在其他地方吃不到的。”
服務員識趣地不再說話,強壓嘴角笑意。
魏總又要拿人尋開心了。
一無所知的談翊聽到魏浩的話,心中萌生了更大的興趣,來一趟白城可不要吃點冇吃過的東西?
“行,就這道吧,我點完了。“談翊說。
不多久,能容下八人的圓桌上放滿了珍饈,服務員不得不將中間裝飾的擺件也拿下來,才勉強堆滿所有的菜。
“魏總。”放下那盤神秘菜,服務員拘謹地附在他耳邊說話,“劉姐聽說你來了,說希望吃完飯你能抽個空找她一下,最近的賬單流水需要你過目。”
“我抽空找她?”魏浩指著自己,一時分不清誰是老闆誰是財務了,“行,等我吃好了過去,你也出去吧。”
服務員一走,安靜的氛圍霎時包裹住兩人,除了筷子碰響盤邊的清脆聲,再無其他聲音。
談翊故作輕鬆地夾著麵前的菜,連圓盤都不轉。
從小時候在幼稚園門口被葉婭庭當眾扇了一巴掌開始,私生子的身世昭然若揭,他被其他孩子的家長聯名趕出了幼兒園,幾歲小孩已經能指著他罵“不要臉”了。
那巴掌就像個炸彈的開關,一連炸爛了談翊大學以前的人生。
十多年過去,他一直保持著獨身的狀態,不與任何人走太近,不與任何人交心,也更彆提同桌吃飯了。
魏浩用公筷夾起一塊排骨,放進了談翊碗裡,“同桌吃過飯也算是認識了,你是在上大學吧?”
“大二。”談翊盯著碗裡的排骨有些茫然。
“哪個學校?”魏浩問。
“南華大學。”
魏浩筷子一鬆,剛夾起的菜又掉回了盤子裡,眼中多了一抹不明的情緒。
“你是學什麼專業的?”
“我嗎?”談翊更不自在了,感覺這人像是在查戶口,他籠統道:“文學那一類的。”
魏浩點點頭,手上撥動著圓盤,糖醋排骨正好停在了談翊的麵前,“大學生活應該挺有趣吧?”
“還好吧。”談翊淡淡道。
魏浩之後又聽他聊了很多大學生活,基本是魏浩提問談翊來說,說得多了,談翊也漸漸放鬆下來,雖說心中的提防還在,但能稍減幾分。
當時的談翊不懂魏浩為何對自己的大學生活感興趣,權當鹹嘴淡舌,之後數年,在他真的瞭解魏浩遭遇的事情後,他挺後悔為何當初不再多說一點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