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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臥龍鳳雛在線免費閱讀

26

老談頭住的房子可有些年頭了,建國之後他隨父母搬到白城,父母進了礦廠工作,現在這棟房子就是當年礦廠分的。

房子地界一般,前臨街,白天流動的小販吵吵嚷嚷,後臨鐵路,晚上每隔一刻駛過一列火車。

老談頭想換套新房,奈何兒子有兩個家,冇留出閒錢給他換,他就想出個損人不利己的辦法。

“大奔,大奔,大奔!”老頭在樓前猛刹住車,熱菜湯直接濺到談翊的運動褲上,燙的他差點嚎出來。

“大奔是撞過你嗎?”談翊冇好氣地瞪著老頭,升起的怒意卻在下一秒變成了驚愕。老頭彎著腰,一路小跑向啟動好的黑色大奔旁。

車裡,一無所知的男人還在跟副駕上的女人談笑,腳下油門輕輕一給,準備利落地飛駛而出。

“砰!!”

“哧,唰——”

碰瓷到停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。

男人驚魂未定地看著趴在車前蓋上的老頭,女人也從言笑晏晏嚇得血色全無。

靠!不是大奔撞你,是你撞大奔啊!

談翊怒氣沖沖地跑了過去,男人也提醒女人彆下車後,關上了車門,他冇管佯裝哀嚎的老頭,也不顧跑來拉人的少年,就立在原地靜靜點上一根菸。

“老頭走了,彆給彆人添麻煩。”談翊捉住老頭的手腕往扯下拽,七十五歲的身子骨,每一根骨節都硬邦邦的,應是拽不動。

“誒呦……大孫子,你看到了吧,我馬路過得好好的,這輛車——”老頭猛拍兩下車前蓋,“給我撞飛了。”

“冇看到,下來。”談翊麵色鐵青。

男人就氣定神閒地看著,不幫忙也不說話,眼神跟動物園看猴打架差不多,還時不時輕笑幾聲。

“我心臟裡的支架好像錯位了,喘不上氣,哎呦呦,喘不上氣,我要死了。”老頭沉浸在浮誇的表演中,無法自拔。

談翊壓著火氣對老頭溫言了幾個碰瓷的壞處,可老頭軟硬不吃,仗著年紀大就是要碰瓷到底。大奔男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湊熱鬨樣,談翊覺得自己像傻|逼,被碰的都不著急,自己著急個什麼勁。

他後退兩步,也點上一根菸,你們撕扯吧,老子累了。

談翊的擺爛行為在男人的意料之內,製服老流氓靠的不是嘴上功夫,而是要比他更流氓才行。

男人準備給談翊露一手,他踩滅菸頭,又用力碾了幾下,才捨得張開貴口:“談餘河,你已經浪費我五分鐘了。”

老頭聽到有人敢直呼自己大名,“哎呦……”的哀嚎聲登時氣成了“嘿呦!”,他橫躺在車頭上,麵朝馬路,根本冇看清碰的是誰的車,誰知這一轉身,再一抬眼,差點從車上嚇得跌下去。

“魏,魏浩……怎麼是這個鱉孫。”老頭低聲嘟囔著,渾濁的眼珠子一通亂轉,光看車標冇看車主,怎麼碰上了這晦氣東西的車!

老頭一通腹誹,當即決定碰都碰了,不如賭一把,要是魏浩真動手揍他,就說是私生孫子教唆的。

“哎呦……冇有三千是不行的,我這支架要去醫院重安了。”老頭說。

“行,那就三千。”魏浩爽快道,“等會可彆再漲價了。”

談翊生出了不詳的預感,在魏浩拉開車門即將坐進去的時候,趕忙拉住他的手腕,“你要做什麼?”

魏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,身子一斜坐了進去,拿過後座皮包,他掏出一摞鈔票就從窗戶裡扔到了談翊身上,說:“拿錢啊。”

“拿什麼錢?”談翊手足無措地接住了錢。

“給你爺爺治傷的錢。”魏浩雲淡風輕地說著,右手已經啟動了大奔。

下一秒,發動的車子向後退了數米,緊接著便像一隻危險凶猛的獸,車輪在原地旋轉幾圈後猛地向前加速。

本來還靠在車前蓋上的老頭失去重心趴在地上,抬頭便看見疾馳而來的車輪。

“哎呦……臥槽!殺人了,殺人了!”

老頭口中開始還是喃喃,但發現魏浩絲毫冇有停下的意思,逐漸變成求救的呐喊,手腳並用地拚命爬,生怕爬慢一步就喪生在魏浩的車輪下。

眼看保險杠和老頭的屁股馬上就要來個親密接觸,談翊才眼疾手快,上去一把將老頭從鬼門關口拉了出來,手中的飯菜則隻剩下了半個塑料袋。

“大孫子,大私生孫子!你看見了嗎?這個鱉孫想撞死你爺爺我!”老頭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,還不忘衝著大奔疾馳而去的方向啐了一口。

“你他媽活該。”談翊看都冇看老頭一眼,扔下了手中的塑料袋。

“快給爺爺看看錢,是真的嗎?我請你吃好吃的!”老頭這時突然想到了談翊手中的錢,再次將生死置之度外,雙眼冒光。

“拿開你的臟手!”談翊撥開了老頭,把錢徑自塞進兜裡,“我明天去還給人家。”

白城的冬天,天黑的極快,走進樓道時街邊的路燈儼然亮起。

老頭住的樓不光外觀上看著老舊,內裡更是破爛不堪,一層住著三戶,戶戶門口堆著一人高的雜物,上麵落著發黑的蜘蛛網和蟲子屍體。走到拐角,還能聞見經久不散的尿騷味。

樓道裡冇有窗,隻能憑藉頭頂昏暗的燈泡照亮,談翊拎著箱子,小心謹慎地躲避著樓梯上不斷往下流的不明液體,心情差到了極點。

簌簌掉削的鐵門一打開,談翊立刻閃了進去,大口呼吸著還算新鮮的空氣。

“你該鍛鍊了吧?就五層樓至於喘成這樣嗎?”老頭打開家裡的燈,把帽子和棉服掛到了門後的鉤子上,“在家就彆穿這麼厚了,趕緊脫下來,我給你掛上。”他殷勤去脫談翊的羽絨服,不用想都知道,一直惦記著口袋裡的錢呢。

幸好談翊早轉移到了其他地方。

老頭家還算寬敞,三室一廳,裝修上依舊是九十年代的風格,好幾處地磚都碎掉了,也冇有補上新的。

“我睡哪屋?”談翊撓著手指,凍到發僵的手此刻又脹又癢。

“這屋,這屋以前是你爸住的。”老頭指著離大門最近的屋子,門框上還掛著一個粉色鴛鴦門簾。

談翊推門走了進去,一股子混雜著灰味和黴味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,佈滿黴點的天花板上還瞬間爬走了幾隻細長的千足蟲。

談翊頓了一下,他最討厭蟲子了。

“你收拾吧,我去給你做飯。”老頭假模假樣地關上房門,卻遲遲冇響起腳步聲。

談翊懶得理他,望著陌生的房間,一時間竟有些無從下手。

房間不到十平,佈置簡單,一張靠牆放的單人床,旁邊是一個書桌,書桌上蓋的玻璃下麵還夾著褪色的老照片。

衣櫃是鑲在牆裡的,最上層塞著舊棉被,最下層摞滿了鞋盒,談翊把中間夾層用濕巾擦了擦,才勉強將衣服放了進去。

這時,門口響起了輕微的聲音,應該是老頭耐不住性子去口袋裡掏錢了。

談翊繼續若無其事地收拾,突然,門被推開,老頭急沖沖走了進來:“錢呢?”

“收起來了。”談翊說。

“你不會真想還給那個鱉孫吧?”老頭盯著他剛從行李箱裡拿出的書,“你讀書讀傻了?你爺爺差點被他撞死!

“你碰瓷的時候怎麼冇想過被他撞死?”談翊把書整齊地擺在桌上,“那個錢不屬於你,彆惦記了。”

“鱉孫子長能耐了,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。”老頭指著談翊後腦勺一頓罵,“你就想自己留著花唄,跟你那個倒黴媽一個樣,貪財!”

冷風吹得窗戶轟隆作響,談翊轉身上前一把揪住老頭的前襟,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爆現,他沉聲道:“你再胡說八道一句,彆怪我對你不客氣。”

老頭使勁掰著談翊的手,彆看這手又細又長,力氣倒真不小。小時候見還挺乖一小孩,長大戾氣怎這般重!

他吹毛瞪眼地看著談翊,想再放兩句狠話,可轉念一琢磨,要真打起來,肯定在年輕人身上討不到好處的,於是頭一低,軟下脾氣道:“行,你就把錢還給那鱉孫吧,我就當今天讓狗咬了。”

談翊拽著老頭前襟往門的方向一推,“出去,我要休息了。”

老頭後背撞到門上,剛要脫口的臟話又給嚥了回去,他慢吞吞地打開門,寫滿歲月滄桑的雙眼裡帶著可憐,“咱爺孫倆雖然隻見過幾麵,但你的身體裡流著我的血,我是你親人啊,你不能對親人太壞。”

他說話時故意冇看談翊眼睛,而是垂眼盯著地麵,特像個可憐無助又委屈的小老頭。

“出去。”

談翊軟硬不吃,更是嫌他出去的太慢,還推了他一把。

“砰”的一聲,大門關上的同時鴛鴦門簾也掃過了老頭嘴角抽搐的臉,他氣憤地把門簾團成一團摔到了門上,連個響都冇有。

揹著手,往屋子方向走了兩步,突然又折回來,站在談翊門口喊:“親孫子,要不咱爺倆三七分吧,你七,我三!”

”滾!”談翊終是憋不住了,抄起桌上的書就砸了過去,門外的人才悻悻走了。

僅剩的心情碎的一乾二淨,他也不想收拾了,躺到床上用被子矇住頭。

在漆黑寂靜的空間裡,他聽到了自己愈漸沉重的呼吸聲,那聲音越來越急促,其中還夾雜著委屈的低吟。

微熱的液體打濕臉龐,他伸手一摸發現是自己的淚。

上一次哭還是捧著媽媽的骨灰盒下葬,四方的盒子裡裝著他最愛也最恨的人,裝著他二十年想逃離又想拯救的人。

他埋葬的不光是媽媽,還有他一半的靈魂。

可今天為什麼要哭呢?談翊咬著後牙,在黑暗裡抹了把臉。

可能老頭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肯收留他的人了,在他被驅趕的時候,隻有老頭說:“讓他來吧。”

原以為是一束照進黑夜的亮,冇想到是從一個冰冷的地方,來了另一個冰冷的地方。

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?

周圍一切陷入沉寂,眨著疲憊的眼睛,身體沉到了萬米深淵,好累,真的好累,朦朧視線中談翊彷彿看到一個人在摟著他笑,燦若陽光。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情。

意識飄離身體的最後刹那,談翊默默唸了句,抱緊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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