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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燕於飛

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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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封應邀的那戶鹽商姓鄒,鄒鹽商算是西臨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善人。但他最為人稱道的不僅有善名,還有“懼內”的名聲。

鄒夫人身邊養了不少飛禽走獸,隻要是毛色豔麗好看的通通收歸名下。恰巧某次隨了鄒老爺跑江湖,見了全封一次精彩的馴獸表演後便念念不忘了,始終惦記著要請人來府裡為自己演出一場。鄒鹽商向來對鄒夫人言聽計從,隻不過辦場表演,花費不了幾個子,遂忙托人去找了全封。但鄒鹽商畢竟是商人,他想著既然都是看演出,一兩人看也是看,一群人看也是看,順便還能賣賣人情。於是,他臨時跟全封商量要多辦幾場,辦得隆重點,有意思點。

全封也是見過世麵的,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鄒鹽商是想趁機拉攏一些人脈,便在應承鄒鹽商後仔細擬了幾份表演流程,但又都全部作廢了。苦思冥想數日,纔在臨行前幾日做好了計劃。

他聽聞鄒夫人養了不少奇珍異獸,遂他與陶舒窈二人剛到府後,便馬不停蹄地先去問候了鄒夫人。

鄒夫人聽全封想借她那些愛寵去表演,心中很是驚奇,訝然道:“你還能驅使彆的走獸?”

全封不敢托大,但也胸有成竹說:“馭獸之術大抵都一脈相通,隻不過獸養久更通人性罷了,尋常的指使其他禽獸做些簡單指令還是十分簡單的……”

鄒夫人敬佩一聲:“先生大能!”

“雕蟲小技,不足掛齒。”

於是,屆時借鄒夫人的珍禽異獸演出一事便定下了。

鄒鹽商此次倒是請了不少世家子弟前來捧場。全封一早便擺好了表演道具,陶舒窈因為要帶麵具和做其他一些表演準備,所以慢了一點。等陶舒窈到了現場後,鄒府大院已聚了不少人。她有些生澀地避開眾人找到在檢查籠子的全封。

“緊張了?”全封瞭然道。

陶舒窈點頭,小聲問他:“爺爺,待會兒我要做什麼?”

“你吹塤。”

“作何要吹塤?!”

“天機不可泄露!”全封神秘地眨了眨左眼。

“小方麵呢?”

“在那兒……”陶舒窈指著在關著鄒夫人珍禽異獸的籠子那處,小方麵正像一位在檢閱士兵的將軍般氣昂昂地來回踱步。

全封見了小方麵,心裡略微鬆一口氣,隻要這位祖宗不搗蛋,它想做什麼都可以。

等正式演出時,陶舒窈才明白全封讓她吹塤的意義。

全封問鄒夫人借了不少珍奇飛禽,他想辦場“大合唱”!雖則每隻飛禽鳴叫方式、聲調皆不同,但正是這種奇妙的差異,偏偏給全封以全新的靈感!

全封讓陶舒窈吹塤一來是伴奏,二來,陶舒窈吹的並非普通小調,而是一種能“命令”鳥類的獸語,這也是全封教給她的。塤音古樸、渾圓,類鳥語,百鳥齊喑輔之沉穩基調,一時竟令在場眾人如臨山間,百鳥哼鳴,宛若下一秒便可羽化昇仙之奇妙感受……

全封輕輕抬起胳膊,一直凶猛鷹隼停落其上。

“起!”

鷹隼聞聲直衝雲霄,片刻後由樹杈間飛出,裹挾著一身落英及暗香而來,撲簌於在場所有人的頭頂,如沐浴了場繁花洗禮,令眾人不自禁放輕氣息,靜靜享受著這似登上了極樂之地,神聖的使者在普渡眾人之景……

半盞茶過後,他們才如夢初醒,紛紛熱烈鼓掌。陶舒窈也被這場虛幻的美夢迷住半晌,在那美妙的瞬間,她似乎忘記了所有仇恨,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……她為全封精湛的演出所折服。

按原計劃,今日是第一場演出,但因為頗受好評,所以在場來賓紛紛表示明日要帶更多人來看。鄒鹽商自然歡喜,他巴不得這些世家子弟多帶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過來。

夜深。

陶舒窈猶在回味地追著全封討教:“爺爺爺爺,你如何想到這麼棒的主意?!”

“額……其實……我也是靈機一動,主要還是鄒夫人養的飛禽給了我靈感。”

“那原先……爺爺要表演什麼呐?”

“……讓菁娃兒鑽個火圈,胸口碎個大石之類的吧……”

“?!”陶舒窈瞪著雙單純無知的鹿眼,驚訝地看著全封。

全封揉她額頭,哼笑:“逗你玩兒呢哈哈哈……”

陶舒窈也跟著笑,趁機戳戳全封懷裡小方麵的方臉頰,佩服道:“爺爺好厲害!”

次日是逢春起舞開屏,兼之鄒夫人養的那隻吊睛白虎鑽火圈,精彩程度不亞於昨日。陶舒窈全情投入地享受著表演,翩然回身,與人群中的一人猛然對上視線……陶舒窈心跳倏忽漏掉一拍!

那是——周池羽!

因著突如其來的變故,陶舒窈表演時明顯心不在焉,連全封都察覺到了,但因為正在演出,他不能暫停詢問陶舒窈怎麼了。

周池羽與陶舒窈對上視線時,心臟莫名抽痛一下……

等表演結束後,他莫名地跟著全封那對爺孫到了他們暫住的小院。全封當他是慕名來討教的世家子弟,未待陶舒窈反應,便將人恭敬地請進了裡屋。周池羽從始至終皆盯著陶舒窈瞧……神色專注到全封都發現了端倪。

他拉住陶舒窈小聲詢問:“菁娃兒,你、你們認識?”

陶舒窈思緒紛雜,慌亂搖頭。

“窈窈?”

陶舒窈猝不及防聽見這久違的親昵的稱呼,麵具裡的雙眸早已盛滿淚水。她死死咬緊下唇,害怕地抓緊全封的衣袖。

全封誤會了周池羽是紈絝子弟,以為他是來調戲他家菁娃兒的,麵色隱怒地將陶舒窈擋在身後,神情冷淡地對周池羽說:“貴人,你嚇到我家孫女了。”

周池羽想伸手去拉陶舒窈,被全封攔下。

周池羽方纔如夢初醒道:“抱歉……”

“道歉有何用?!”陶舒窈也是第一次見全封這般生氣,彷彿隻要周池羽再得寸進尺一下,他便要玉石俱焚的樣子。

“實在抱歉,”周池羽恍然道,“我……彷彿見到了一位故人……”

全封哪管這些紈絝子弟說的什麼“故人”!他闖蕩江湖已久,見過的不懷好意之人數不勝數,可麵前這位衣冠楚楚,相貌、氣質非比常人的貴公子卻做出此等輕薄、無禮的舉動,實屬匪夷所思?!他將陶舒窈視作親人,若旁人想玷汙幾分他都會以命相搏!

見陶舒窈實在抗拒,周池羽落寞地與全封拱手拜彆,被全封冷臉以對。

是日,周池羽好不容易逮住恰巧落單的陶舒窈。

他緊張地看著陶舒窈,問其姓名,又問是否能摘下麵具一瞧?

陶舒窈仍舊驚懼,但理智令她停下了腳步,與周池羽相隔幾米遠後,粗著嗓子回道:“小女子名喚葉菁菁,貴人。”

“能、可以……讓我看看姑孃的真麵目嗎?!”

陶舒窈低聲說:“公子要瞧未出閣女子的容貌,是否過於唐突了呢?”

周池羽啞然。

“若無彆的事……”

“窈窈。”

陶舒窈心如擂鼓,控製著不讓自己做出任何會令周池羽起端倪的反應,腳步平穩地轉身離開。

周池羽望著那人離去的身影,指尖慢慢蜷進掌心,連破皮沁血了都毫無知覺……

全封問陶舒窈去哪兒了。

陶舒窈輕輕搖頭,心頭如刀割般刺痛!若不是全封忽然取下她的麵具,並且慌亂地拿袖子塗抹她的臉頰,她竟不知自己流了淚……

“是……是有人欺負菁娃兒嗎?!”

陶舒窈哭得鼻頭通紅。

“哎喲,乖乖……怎麼了?跟爺爺說說?”

“爺爺,我好痛!好痛!!”

全封嚇得忙檢視陶舒窈是否受了傷,等確認並無任何傷口時,他心疼地拍著陶舒窈背部,著急問:“菁娃兒怎麼?!”

陶舒窈痛得想把心剜出來!她與周池羽總角之宴,言笑晏晏。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。年少情誼不假,冬榮所告知真相亦驚心!家人仇恨永記,少時春芽萌動且芳心……她掙紮沉淪於孽海,註定永世不得超脫!

夜雨驚涼,陶舒窈在珍珠墜屋簷,雨打青青葉裡……徹夜失眠。

等日升月落,陶舒窈悄悄在心中下了一個傷己又傷人的決定……

周池羽依舊纏著陶舒窈。

隻是相比從前陶舒窈的迴避,如今卻是更為主動地“接近”……

她仍然冇有答應周池羽“揭下麵具”的請求,時遠時近地釣著周池羽對她予取予求。

“葉姑娘,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。”

此話,陶舒窈已聽了不下十遍。周池羽從未忘懷過她這件事,令陶舒窈百感交集。有時她也會想,爹孃的死會不會與周家無關?但冬榮手中的“鐵證”又一遍遍地提醒著自己莫要異想天開,更不能因個人私情而忘卻了血海深仇!周池羽很執著於她是不是陶舒窈,但她不敢認!怕他也許會斬草除根……

每一次靠近,於陶舒窈而言皆是鑽心肺腑疼!她踩著刀尖朝周池羽走去,她要引誘他,她想毀滅他,毀滅周老丞相,毀滅她的仇人……

“葉姑娘?”周池羽輕輕將人喚回神。

陶舒窈輕佻地向人走近一步,柔聲道:“貴人那位‘故人’……是貴人心、上、人?”

原以為周池羽會避而不談,正如年少時的他——溫潤、羞澀……可陶舒窈錯了。周池羽聞言,毫不猶豫道:“是。”

“……”陶舒窈心臟幾欲破裂,眼前暈眩半秒,而後慘然道:“……我不是貴人心上人。”

“是與不是……”周池羽目光如炬,如有實質般在陶舒窈麵具四周逡巡,“麻煩葉姑娘摘下麵具瞧一瞧,便可真相大白……”

“我幼時受過傷……毀容了……恐汙了貴人雙眸……”

“我不怕。”周池羽堅定道。

可她怕!無論是以“故人”身份被周池羽見到狼狽樣子的陶舒窈;還是以馭獸師身份被周池羽看到醜陋麵貌的葉菁菁,她都由心的惶恐!

“我不願!”陶舒窈冰冷地拒絕。

“抱歉。”周池羽並不糾纏,誠心誠意地再次拱手說,“抱歉,葉姑娘。”

“你、你……為何總說我、像她?”

“說不上來。”周池羽眉目緊蹙,“興許……是感覺吧。畢竟……我與她少時感情甚篤……可我也弄丟了她……”

“若、我是她……”陶舒窈掩在麵具後的嘴唇輕輕顫抖,“隻怕……早已物是人非。”

“物是人非?”周池羽喃喃,“物是人非……”

他決絕道:“我偏不遂她願!”

“……”

周池羽變了。陶舒窈早應該知曉。從前那個進退自如、從容麵對萬事萬物的人,因著一點執念變得執拗而深沉,陌生得令陶舒窈驚懼……怕得差點連計劃都進行不下去了……

周池羽收斂起眉間的陰霾,與陶舒窈溫和道:“其實,池羽還有個不情之請……”

“……想請葉姑娘到我府中……為我‘診治’下我的‘雪奴’。”

陶舒窈咬著下唇,“若是患有疾病,應當請……我不會看病……”

“並非身體上的疾病……實不相瞞葉姑娘,‘雪奴’是我故人的愛寵,這些人離了主人身旁愈發鬱鬱寡歡,少食少餐……想來,應是與我一般,心理生了‘病’……”

周池羽懇切道:“既然葉姑娘精通馭獸之術,想請葉姑娘為雪奴‘疏通’一番,未免雪奴因思念成疾而早逝,徒留我一人在這世上懷念那‘生死未卜’的故人……”

雪奴原來竟是她從前養的狸奴?後來不知是何因緣到了周池羽手中。能再次見到狸奴,她心內抑製不住地激動!

“貴人找錯人了……”陶舒窈斂眉,“我爺爺纔是馭獸……一等一的高手。”

“冇有找錯。”

周池羽重複道:“你很像她……雪奴應當也會接受你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周池羽補充說:“我不是把葉姑娘當她的……替身……隻是……罷了,我也說不清……如有冒犯,煩請葉姑娘原諒。”

陶舒窈:“……”

“葉姑娘不必現在便回答我,願與不願,池羽皆不會責難你爺爺和你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陶舒窈隔著麵具與他相望,嘴裡軟肉早已咬破撕裂,血腥氣溢滿口腔……她和涎水嚥下。這難道不是一個絕佳的接近周府的機會?如果錯過了,查明爹孃死因的真相也許會遙遙無期……她等不了!臉頰上那早已結痂的醜陋傷口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要手刃仇人!從前那個天真無邪的“陶舒窈”早已死在火場!如今活著的是,行屍走肉般的“葉菁菁”!

“陶舒窈”會心慈手軟,但“葉菁菁”則該不擇手段!

她答應了周池羽,她想要周池羽——幫她毀掉周家!不死不休……

周池羽不知麵具下的陶舒窈臉色已變幻了幾輪,他輕道:“葉姑娘不必喚我‘貴人’,我名池羽,燕燕於飛,差池其羽。姑娘可喚我,周池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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